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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冬寡]转圜

   娜塔莎醒来时发现自己头搁上巴恩斯肩膀,颈部酸痛欲折。她不会埋怨他把头枕落在家里,但会提醒他下次注意。巴恩斯的手肘压住她小臂,生疼,她敢说自己对他的肩膀也造成了差不多的伤害。她垫进一个靠枕,将手轻轻滑出去。

 

   耳机里钢琴曲像曝晒下淌过旱田的溪水,被枯麦割成细流,末了叮叮咚咚汇于溶洞。按单曲循环。娜塔莎更迷恋左手部分,它在急遽的主旋律下踽踽独行、匪急匪缓的游走,正是某种对于变迁的回绝与包容。我们再理解不过——我和詹姆斯,她想。

 

   觉得他的胳膊偏凉,她摘下一边耳机,低声请司机先生开小冷气。

 

   风鸣串和他平稳的呼吸声,娜塔莎索性懒把耳机戴回去;她端详巴恩斯的侧面,他睡眠稍浅。小情侣们最热衷这个——她目不转睛盯了他一会儿,开始眩晕。

 

   只有雇了司机,他们才能如此亲密而轻松地窝在后排。如果她现在哼点儿旋律,巴恩斯当然、必须、真诚地快活(且他鲜少直言不满);而司机先生不评价任何事,就像他不评价巴恩斯的铁臂。

 

   于是张望窗外,基本寥无人烟,裸土给掘得沟壑纵横,独有株嫩叶繁多的树苗瑟瑟发抖。这些被抛在后面。她是不是近视了?废了好些劲才认清写的是“乡村酒店”,生锈的楼梯不屈不挠地反光,底下黄狗高竖尾巴跑。又被抛在后面。

 

   她呷口格瓦斯,略微的甜腻缠着舌尖和味蕾,加重她的眩晕。我该带柠檬水的……司机停下问路,声音细如蚊鸣,忸怩半天。原来他有利物浦口音。

 

   车颠簸得她想吐,娜塔莎握好车顶后扶。巴恩斯清醒了,伸手抚摸她的发顶,像在确认,一笑:“抱歉,我忘了头枕,”她没要求过道歉,把一只耳机塞进他的右耳,唇贴他脸颊上,半秒。巴恩斯从未吝啬给她的笑,情态满足起来没个完,问询曲名的口吻温存至极。

 

   感官只剩下听觉,他们没再说话。

 

   轮到巴恩斯去开,看她一眼,她盈盈跃到副驾驶位。娜塔莎头倚靠背,面对他。他车技好得不像话,她也不亚于他,但她开起来总更吓人。肯定并非詹姆斯开的车让人不适,而是我或山路的问题……她太阳穴闷疼,天旋地转,这样想对司机先生不公平,但乃实话;何况我有义务偏袒詹姆斯。

 

   适才娜塔莎睡着就是因为越玩越晕的足球游戏——巴恩斯却坚持全赖司机。她给球员取名巴基,捏出他的样子(她干什么都相当成功。可惜年龄设置不成九旬)。巴基每进一球都激动地跳到队友身上。

 

  时近正午,他又把冷气调大了些。光线灼烈,下次带眼罩来。她目睹云翳遮住太阳,巴恩斯注视向后消散的光芒;再次沐浴温暖时,刚才的阴影业已缅邈。但他们终究不在其中了。

 

   绿色的原野迭迭摊开,参差不齐的针松中留出一缝路,长势过旺的草顺风探进来,痒。她又犯了困,晃悠悠阖目,隐约听见巴恩斯升起玻璃窗。她居然能无所顾忌地屈从自己的倦惫。娜塔莎感激体会到这些。

 

  娜塔莎于后座恢复意识。应该是他抱她侧躺了下去——他一直有让她免受外界干扰的本事。巴恩斯动作温柔地扶她坐直。娜塔莎长久遗忘了依赖的感觉(更准确地说,依恋),它总代表软弱,软弱则导致不安。

 

   云色调绮丽而形状多姿,“这片像你。”她也不说哪片。巴恩斯循声探去,不予置评,窃喜这股女孩子气。

 

   他们依然分享着那首曲子,某种微妙的舒适与平衡笼罩了她的心。她有些审美疲劳,准备换掉却错手开了最大音量,娜塔莎朝他挤眉弄眼,巴恩斯反而开心,一把扯下耳机线,俯身啄她嘴唇。他们加深这个吻之后分开了,相视而笑,就像过去藏着一个共同的、甜蜜的秘密时一样。

 

  抵达后司机就留车上小憩,青翠欲滴的山川包围起大片的草地,树林之间空出迂回的空隙。半个世纪没练过手,娜塔莎赌他无法在一刻钟内搭好帐篷。她伸手戳歪歪扭扭的支架,脑内回响起一组和弦,绿眸子在埋藏浅灰流云的晚霞里失了焦。他单单花十二分钟,她怀疑它要散架。“噢,你那彻底是成见,成见。”

 

   巴恩斯将野外的第一颗星指给她; 他们决定让司机先生在车上休息到天明。至于娜塔莎赌输了什么,也完全不好说与别人了。


   她想如果他弯曲背脊,他们就能头挨着头坐下来,但肯定很累……山上可真冷,她的外套还在车上,现在就去取吧。娜塔莎在走回篝火的路上原谅了眼里打转的泪水。它本身就是幸福。

 

FIN

原谅幸福,包容变迁,怀念秘密……。

2016-08-24 评论-3 热度-40 冬寡黑寡妇冬日战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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